張謇建造更俗劇場既成,更在門廳樓上特辟一間“梅歐閣”,作為梅蘭芳和歐陽予倩同臺演出的紀念。他為梅歐閣題的對聯(lián)是:“南派北派會通處,宛陵廬陵今古人。”上聯(lián)寄寓其融通南北兩派京劇的志愿,下聯(lián)則借曾創(chuàng)立宋詩風格的梅堯臣和歐陽修為比,希望梅蘭芳和歐陽予倩為京劇開辟新路。
1920年元旦,張謇邀集幾位詩友集聚梅歐閣,舉行了一個落成宴。參加者有寓通的韓僑金滄江,以及呂鹿笙、方惟一、劉烈卿、歐陽予倩,兒子張孝若也一同參與此宴。張謇為此還寫了詩,并邀諸友同作。其詩題為《更俗劇場之梅歐閣,所以旌浣華、予倩也。一月一日招金呂方劉歐陽諸君暨怡兒就閣小飲,即席各有詩》, 這個題目應該是事后定的。歐陽予倩當時寫有兩首詩,分別發(fā)表于1月3日和5日的《公園日報》,后一首為:
小閣燈明香霧叢,慚將名姓碧紗籠。前身不必為歐九,入世方欣識易翁。何賤桮棬閑杞柳,好為雛鳳種梧桐。予懷別有綿綿思,閱盡滄桑未許同。
此詩次聯(lián),上句說自己不必要前身就是歐陽修,下句“易翁”有些難懂,或許出自晚明文學家錢秉鐙《金莖樓記》所記故事,謂易翁筑金莖樓,邀錢氏課其子讀書,用以忘懷世慮。歐陽予倩似是以此為典,以喻張謇創(chuàng)辦伶工學社,邀他來培養(yǎng)新一代藝員。
未隔多久,這詩又發(fā)表于《南通報》,文字卻有比較大的改動,現(xiàn)也抄錄于下,可以用來比較:
畫閣燈明紫霧籠,慚題姓氏碧紗中。久知梅二前歐九,今輩殷生接庾公。萬事為棬成杞柳,孤懷因鳳種梧桐。當杯別有綿綿意,閱盡滄桑檻外風。
詩的次聯(lián),上句的梅二和歐九即梅堯臣和歐陽修,這容易知道。下句則改用了一個六朝人的典故,謂殷浩曾在征西將軍庾亮那兒掌管文書,某個秋夜與同僚登南樓小聚,適逢庾亮也至,諸人欲回避,庾止之,說自己興復不淺,乃與眾人同坐高談。用這個典故,顯然是想表達賓主相歡的意思,說的是眼前事??磥泶司淝昂蠖家詷侨〉洌墒橇⒁鈪s有不同。
1月9日的《公園日報》,刊登出吳我尊的一則《鑿壞室雜話》,從而揭明歐陽予倩這詩的修改者是張謇。其記云:“予倩元日梅歐閣詩后一首第三聯(lián)‘何賤桮棬閑杞柳,好為雛鳳種梧桐’,余與癡萍皆以為立意極好,而造句未能完美。頃晤予倩,云嗇老代改為‘萬事如桮容杞柳,孤懷為鳳種梧桐’,辭意方覺相稱。余告癡萍,癡萍嘆為佳句,諷誦不已。”記文中的癡萍,即無錫人宋一鴻,他與吳我尊、歐陽予倩都是春柳社舊友,其時也在伶工學社執(zhí)教。
吳我尊特別注意的是第三聯(lián)的改動。桮棬是古代用杞柳樹材制作的杯盤,歐陽予倩原來的句意,是說不因杯盤這類器具卑賤而就閑置杞柳之材,是借喻自己受聘來伶社培養(yǎng)藝員。張謇改動后則境界更高,說世間萬事之成,都得如桮棬那樣需待杞柳的制作,有意地避去原來的尊卑觀。至于下句,改“好為”為“孤懷”,把培養(yǎng)人才的被動變?yōu)橹鲃?,更具積極意義,宜乎得到吳我尊他們的贊嘆。
《梅歐閣詩錄》所收歐陽予倩的這首詩,即據(jù)《南通報》所發(fā)表者,也就是經(jīng)過張謇修改了的,僅“慚題”又改為“愧題”而已,這個改動只是音聲的原因,詞意并沒有什么不同。
至于歐陽予倩作的另外一首,原為:“冰雪催梅放,芬芳早渡江。許將弦上意,為訴客中腸。湘水流無極,燕云黯不陽。相逢應一笑,惟與溯鴻荒。”收錄于《梅歐閣詩錄》時,僅次句“芬芳早渡江”改成“先春江水香”,這是因為原句“江”字出了韻。這個改動,似乎也是張謇所為。(趙鵬)
推薦閱讀
官方微信
官方微博
今日頭條
川公網(wǎng)安備51019002004313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