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地時間5月18日晚間，中國導演王兵的紀錄長片《青春》在戛納首映，這也是今年入圍戛納主競賽單元的唯一華語片。在這部片長212分鐘的影片正式放映前，電影節(jié)的藝術總監(jiān)蒂耶里·福茂特意向全場觀眾隆重介紹作品首度入圍戛納主競賽單元的王兵，贏得滿場掌聲。

《青春》海報

王兵以《鐵西區(qū)》《三姊妹》《瘋愛》《方繡英》等紀錄作品蜚聲世界影壇，他的前作《死靈魂》也曾在戛納展映。《青春》則是他二十年導演生涯中第一部入圍“歐洲三大電影節(jié)”主競賽單元的作品。影片在浙江湖州的織里鎮(zhèn)拍攝而成，聚焦一群從云南來到當地的童裝制衣廠打工的年輕人。

王兵走上戛納紅毯

在當地時間5月19日舉行的新聞發(fā)布會上，王兵首先闡述了拍攝《青春》的源起。“這是因為我個人很想要在中國的長江流域完成一部作品，之后選擇以織里為拍攝地點，是非常偶然的。我只是跟著一群決定從云南出來打工的孩子來到了浙江，來之前，我并不知道有織里這么個地方。從1990年代起一直到今天，中國的許多農民都離開了自己的故鄉(xiāng)，來到經濟比較發(fā)達的地區(qū)打工，比如長三角、珠三角或比較大的城市。這可以說是幾十年來，中國農民主要的生活樣態(tài)。不過，我這部作品拍的還是個人的生活，而不是群像——其實我的作品從來都不拍群像，過去人們可能有點誤解。一部電影可以容納的內容的幅度是很寬廣的，但我還是希望聚焦在個人身上，而不是群像式的展現。這部作品里的人物是去中心化的，雖然里面出現了多個人物，但每一個人物都落實到最個體化的生活里。我對那種宏大敘事沒什么興趣，或者說我并不喜歡這樣的電影。讓我感興趣的始終是個人。”

有記者很好奇王兵作為紀錄片導演，是如何緩解拍攝對象面對攝影機的緊張情緒。對此，他表示：“從我開始拍紀錄片起，大家就很關心這個問題，但我確實沒有什么具體的方法。二十年來我都是這樣的，拿著攝影機，也沒有多想，就拍起來了，完全沒有什么預先的設計。直到今天，我跟很多萍水相逢的拍攝對象，仍然是很好的朋友。我好像在任何時候都很容易信任別人，可能就是出于這個原因吧。”

《青春》的拍攝周期從2014年到2019年，而如今距離拍攝完成又過去了四年。有記者問王兵是否讓拍攝對象看過影片，他回答說：“前幾個月，我還和這部電影里的人物在微信上有互動，但我還沒辦法給他們看這部電影，因為它的后期都是在巴黎完成的。我認為，這部電影里記錄的可能是那些人物最幸福的時光。時至今日，這部作品里的許多人的生活都有了很大的變化。我們在微信里經常會交流一下近況?？偟膩碇v，我覺得里面的每一個人的命運都發(fā)生了很大的變化。雖然在電影里記錄了一些很燦爛的日子，但在現實中，每一個人都慢慢進入到了他們在成年社會中的角色。”

例如，影片開始有兩個年輕人彼此很相愛，但因為父母的干涉和社會的現實問題，最終這場戀愛變成一場悲劇，并且直接影響到他們之后的人生。當我再次見到他們的時候，女孩已經完全成了另一個人，男孩也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了。還有一個跟我關系很好的朋友，結婚又離婚，家庭變得四分五裂，現在獨自帶著孩子，還是在那個地方做衣服。”

或許是因為《青春》里記錄的那些來到異鄉(xiāng)謀生的年輕人的生活，其中有相當大的比重用在重復勞動上，有記者問王兵對于人工智能有什么看法。王兵表示，“我不太關心未來世界究竟會是什么樣。我個人還是非常推崇勞動本身的，但我覺得一個社會最重要的是公平。假如所有的勞動者在一個不公平的環(huán)境下勞作，我覺得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。我想沒人愿意變成別人的工具。然而，事實上，很多時候人往往就淪為了他人的工具。”

至于影片里那些年輕打工者在并不算十分理想的環(huán)境里日復一日消耗青春的過程對王兵有何觸動，他坦言：“我這個人很少被感動（笑）。我一直是一個相當理性的人。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拍電影。我能做好的事情就是在電影里展現這些人。我這個人不論站在哪里，看到事情變成怎樣了，好像都無動于衷，但是我一直很愿意用電影來紀實。”

由于整個拍攝周期持續(xù)了五年之久，也有記者對于王兵為何愿意在一部作品上花費那么長時間很好奇。他解惑說：“主要原因還是在于我是在黃河流域出生長大的人，一直很希望能在長江流域拍攝一部時間跨度比較長的作品。拍攝《青春》，一方面是為了電影本身，另一方面也是我渴望了解這一帶地區(qū)的人的生存方式、文化等內在信息。以上海為中心的長江流域，是中國跟世界最早接觸的地區(qū)，在這個接觸的過程中，逐漸形成中國新的文化基礎，而那里也是今天中國最發(fā)達的地區(qū)之一。這個地區(qū)在中國近百多年的歷史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。我相信這個地區(qū)也會對未來中國的變化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。”